电话铃声划破了书房傍晚的宁静。接起电话，那头传来姐妹焦急的声音：“老师，圣诞要到了，今晚就不要讲道了，带我们练诗歌吧。我们还不会唱，之前缺了不少排练，得抓紧时间多练练。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带着电波特有的微微震颤，语气诚恳，甚至带着几分央求。我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，最后一缕金光正从教堂的尖顶缓缓褪去。电话那头的姐妹是部分信徒们的缩影，这些平日里敬虔服侍的信徒，此刻却浑然不知自己正在提出一个矛盾的要求。她们在为祂的降生排练赞歌，却要让祂的话语为这些赞歌让路。
这何尝不像当年的伯利恒？客店里挤满了为罗马帝国报名上册而忙碌的人，没有人留意到城郊马厩里，即将发生改变人类历史的奇迹。世界忙着为一件大事做准备，却错过了大事本身。“神的道在这一切当居首位。”我在心里默默地说。
圣诞节近了，但祂的到来，从来不是为了听一场完美的合唱，而是为了寻找愿意聆听祂话语的心。那个第一个圣诞夜，旷野里的牧羊人听见的是天使的歌声，但让他们俯伏敬拜的，是“救主降生”这一改变生命的大好消息本身。歌声从来是为道服务的，排练得再熟练的诗歌，若没有道的滋养与引领，也不过是悦耳的声响罢了；失去了真道的核心，再热烈的庆典也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。
我想起使徒保罗的劝勉：“当用各样的智慧，让基督的道理丰丰富富地住在你们心里，用诗章、颂词、灵歌，彼此教导，互相劝戒。”注意这个次序——先是基督的道理丰丰富富地住在心里，然后才有诗章、颂词如活水般涌流。道是源，诗歌是流；道是根，诗歌是花。我们怎能为了排练赞美的花朵，就忽略了培育生命的根基？在信仰的长河中，道与诗歌的关系从来不是对立，而是根与叶的依存。诗歌若失去了道的滋养，终将在华丽的辞藻中枯萎；道若没有诗歌的回应，也少了那份触动灵魂的温暖。但次序一旦颠倒，敬拜就成了表演，信仰就成了形式。我们太容易沉醉于外在的敬拜形式，而忘记了敬拜的实质是心灵的归回。当排练取代了默想，当节目安排挤占了真理的咀嚼，我们看似在忙碌地准备庆祝救主的降生，实则可能正在重复当年伯利恒客店的遗憾——为世俗的事务忙碌，却对神正在成就的救恩无动于衷。
那个夜晚，我没有取消讲道。
圣诞节真正的意义不在于完美的节目，而在于那位完美的救主；不在于我们为祂做了什么，而在于祂为我们成就了什么。当我们在圣诞季的各样的忙碌和筹备中，始终让讲台站立，让神的道被忠实地传讲，让每一颗心被真理照亮，这才是对降生在马槽里的君王，最真实的迎接。这才是圣诞节最深的意味——不是我们为祂忙碌，而是祂为我们而来；不是我们献上赞美，而是祂赐下恩典。当我们的心先被祂的道充满，我们口中所发出的赞美，才能真正地“普世欢腾”。
在这个注重表象的时代，教会也难免受到外在形式主义的诱惑。我们精心设计每一场崇拜，推敲每一个环节，却可能在不经意间让手段成为了目的。真正的危机不在于我们重视诗歌，而在于我们可能用诗歌取代了道的中心地位。历史告诉我们，当教会开始注重外在形式胜过内在实质时，信仰的活力就在悄然流失。道的优先性不是出于律法式的规条，而是源于其创造与救赎的本质。太初有道，道与神同在，道就是神。这道成了肉身，住在我们中间，充充满满地有恩典有真理。若没有道的照亮，我们的敬拜就如同在黑暗中摸索；若没有真理的引导，我们的赞美就会迷失方向。道是光，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；道是粮，滋养饥渴慕义的心灵；道是镜，映照我们本来的面目；道是剑，刺入剖开魂与灵的反省。
诗歌在信仰生活中的位置是如此珍贵——它是情感的表达，是心灵的倾诉，是集体敬拜的纽带。当诗歌被真理充满时，它就成为承载恩典的器皿。历世历代，多少人在圣诗的旋律中得着安慰，在颂词的节奏中寻见力量。但诗歌的力量恰恰来源于它所承载的真理内涵。没有真理的诗歌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，再优美的旋律也终将在时光中消逝。而讲道，正是让道与人心相遇的神圣时刻。它不是一段演讲，不是一篇论文，而是永生之神透过传道人口中的话语，与祂的百姓相会。在讲道中，古老经文与现代生活对话，神圣真理与具体处境交融，永恒启示与有限时空交织。当会众坐在讲台下，他们不是在聆听人的智慧，而是在等候神的声音。这种等候本身，就是对神主权最深的尊崇。
让讲道为诗歌“让路”，本质上是用人的活动取代神的启示，用我们的工作置换神的工作。它反映了我们内心更深层的倾向——我们更愿意做自己能掌控的事，而不是安静领受神的恩典；我们更习惯用外在的忙碌，来填补内在的贫乏。但信仰的核心从来不是我们为神做什么，而是神为我们做了什么；不是我们如何寻找神，而是神如何寻找我们。
当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，当圣诞的装饰挂满圣殿时，愿我们始终记得：最隆重的庆典不是我们为神准备的精彩节目，而是神为我们预备的救恩盛宴；最美的诗歌不是我们排练多时的合唱，而是道成肉身的永恒颂歌。在这颂歌中，我们不是表演者，而是被邀请的宾客；不是主动的献上，而是被动的领受。
今夜，当最后一位姐妹离开教堂，当最后一盏灯被熄灭，唯有神的道依然在黑暗中发光。它不因我们的忙碌而增加，不因我们的忽略而减少。它静静地等待着，等待着每一颗愿意聆听的心，在喧嚣的节期中归回安息，在繁多的准备中得着真平安。
注：本文为特约/自由撰稿人文章，作者系福建一名传道人。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，供读者参考，福音时报保持中立。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！
